男女主角分别是汤慕白芙洛拉的其他类型小说《汤慕白芙洛拉的小说致命留言》,由网络作家“汤慕白”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汤慕白的大杯拿铁快要见底的时候叶心悠还没有到,她打电话来说古董店里突然有急事要处理,所以不得不让她的好友在三只猫咖啡馆里继续等待。汤慕白已经习惯了好友忙碌的生活,她打开笔记本准备一鼓作气写完那篇探究韩国整形手术整个过程的连载报道,她已经进行到了术后恢复之食疗的部分。“……因此术后的一个月里应当避免摄入辛辣、过烫,过硬的食物,以及海鲜、热带水果等易致敏的食物。而另一些食材则有助于预防局部肤色变深,并能促进伤口愈合,你可以多尝试这些富含维生素C、维生素A和胶原蛋白的食物……”她必须在下周二前把稿子交给康威尔女士——她的老板。康威尔女士三年前加入《N城之眼》,以席卷一切的姿态重新组建起一支为她冲锋陷阵的团队,希望以新的骄人成绩让那些将她挤...
《汤慕白芙洛拉的小说致命留言》精彩片段
汤慕白的大杯拿铁快要见底的时候叶心悠还没有到,她打电话来说古董店里突然有急事要处理,所以不得不让她的好友在三只猫咖啡馆里继续等待。
汤慕白已经习惯了好友忙碌的生活,她打开笔记本准备一鼓作气写完那篇探究韩国整形手术整个过程的连载报道,她已经进行到了术后恢复之食疗的部分。
“……因此术后的一个月里应当避免摄入辛辣、过烫,过硬的食物,以及海鲜、热带水果等易致敏的食物。而另一些食材则有助于预防局部肤色变深,并能促进伤口愈合,你可以多尝试这些富含维生素C、维生素A和胶原蛋白的食物……”
她必须在下周二前把稿子交给康威尔女士——她的老板。
康威尔女士三年前加入《N城之眼》,以席卷一切的姿态重新组建起一支为她冲锋陷阵的团队,希望以新的骄人成绩让那些将她挤出《都市报》的家伙们追悔莫及。康威尔女士的法宝是让一切新闻元素在她的刊物里得到平衡:主菜是针砭实事的国际政经要闻和权威专栏,佐以香甜可口的时尚资讯和新鲜热辣的娱乐八卦,方能成就一份最地道的康氏菜单,让每个N城居民都能从中品到期望的滋味。短短的时间里《N城之眼》报纸已经衍生出了杂志版半月刊和一个下载量持续走高的手机应用,它的用户每日都可收到量身定做的各类即时报道。汤慕白从学校毕业时康威尔女士向她伸出了橄榄枝,而她则抱着成为一流大记者的美好理想来到《N城之眼》。
悲剧的是这两年看起来汤慕白却离最初的理想渐行渐远了。然而依旧值得她感到庆幸的是,康威尔女士绝对算得上是个大方的老板,她开出的工资足够汤慕白在N城过着舒心的生活,至少在这个昂贵的都市里不必和别人一起合租公寓,甚至为讨厌的室友闹心。
抬头间,汤慕白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另一个好友芙洛拉。只见芙洛拉急匆匆地走进来,径直走进了员工换衣间,几分钟后她穿着三只猫服务生的工作服走了出来,开始在柜台后招待客人。汤慕白走过去和她打招呼。
“嗨慕白,你好吗?”芙洛拉转过身来看到汤慕白显然有些惊讶,她们隔着吧台拥抱了一下,吻了吻对方的脸颊,“我以为你还在首尔。”
“是啊,原计划我下周才能回来,但是收集材料的过程非常顺利,所以我就提前回来了。”汤慕白解释道。
“小可怜儿,现在你的生活中好像只有工作了,为什么不在首尔多呆几天呢?就当散散心啊。”芙洛拉尽量避免提到宋世琛的名字,她一边跟汤慕白闲聊一边开始心不在焉地擦拭台面。
之所以说她心不在焉是因为通常情况下,芙洛拉至少要将台面来回擦拭三遍,还要弯腰就着光线看看是否真的擦干净了。可是她今天只是随意地用台布擦了擦水渍。
“给你来点什么吗?”芙洛拉问。
汤慕白摆了摆手表示不要了,“其实首尔也没什么好呆的,什么都小小的,没有好玩的,也没有好吃的。街上的独立咖啡馆一抓一大把,但是没有一家的手艺比得上你。再说我还要回来浇花。”汤慕白不甘示弱地列举出许多提前回来的理由,每一条都看起来十分充分。
芙洛拉没有反驳他,只是给了她一个“你就自欺欺人吧”的表情。
“今天是你在三只猫工作的最后一天吧?”汤慕白问。
“是啊,在这儿做了快四年,终于下定决心换换了。”芙洛拉叹道。
“你做的没错,你辛辛苦苦学烹饪,不就是为了将来能开一家自己的餐厅吗。”汤慕白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对,你说的没错。”芙洛拉赞同道,“现在我需要做的是站好最后一班岗。”
一位客人走过来要了一杯摩卡,芙洛拉点完单后开始动手冲制。不知道为什么,汤慕白总觉得芙洛拉今天看起来相当的不安,她的表情清楚地写着“紧张”两个字。在她端起咖啡准备给客人送过去的时候,汤慕白拦住了她:“芙洛拉,你这杯摩卡里好像少了点可可酱。”
芙洛拉低头看了看咖啡上漂浮着的雪白的奶油继而低咒道:“见鬼!你瞧我这是在做什么。”她说着急忙转过身去找装可可酱的瓶子。
“出了什么事吗?你看起来脸色可不太好。”汤慕白关切地问她,“你不舒服吗?”
“不,没有,我……嗯……很好。只是今天是我在这里工作的最后一天,”芙洛拉解释着,看上去仍然非常心烦意乱,“毕竟我对这里有些感情,而且我这次是裸辞,不成功就饿死。我有些紧张,我一紧张就会胃疼,你知道的。”芙洛拉说着端起咖啡送给客人后又飞快地返回来,这时又有新的客人过来点单,汤慕白不想打扰她,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看着外面的街道,汤慕白渐渐开始发呆,不由自主想到了宋世琛。
他们在读书时相识,在一起三年多。
三年的时光。
到现在他们已经分手快半年了。提出分手的是宋世琛。
他提出来,汤慕白同意了,就是这样简单。那天他们连一个朋友般的拥抱也没有给对方,仓促得仿佛在说:“前面就是地铁站了,我就不送你过去了。”那一刻汤慕白也并没有像小说里的女主角们那样痛哭流涕,她只觉得很困惑,想不通为什么那个以前和她高谈阔论计划将来的人说离开就离开了。汤慕白在分手后的一周里都没有哭过,现在想起来也许是因为直到过去了一周后她才反应过来这个分手是真的发生了。
简单来说,她只是很平静地甚至有些傻气地接受了宋世琛的分手理由:我们没有将来。
汤慕白到现在也不知道宋世琛想要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你明显是得了失恋病,只不过症状和一般人不一样而已。”叶心悠在她分手后的第三天曾经给出了这样的诊断意见。
“那我还有救吗?”彼时汤慕白嬉皮笑脸地问。
经过分析论证,叶心悠主治医师和芙洛拉副主治医师一致同意,当汤慕白遇到下一个更好的男人时就会毫不费力地将宋世琛清除出自己的记忆。
汤慕白想也许是两位好友多虑了,有时候她有些怀疑自己在感情方面也许根本是个很冷淡的人。在分手之后她没有过多地为这段感情哀悼,甚至没有过多地回想过去的时光。
不过她倒是更忙了。康威尔女士交给了她更多的采访任务和主题,即使写完了稿件她也经常在报社加班到很晚,也花了更多的时间在阅读和修改稿件上。
然而当她如今天这般闲下来的时候,如同告诉旋转的陀螺一旦停下就会跌倒,她发现自己还是会想到宋世琛。这一刻和刚分手那会儿的区别是,现在想起来宋世琛,觉得他就像是一个上辈子时认识的人,陌生的很。
不过,说到更好的男人,这倒是汤慕白近几日经常思考的事情。她尝试赋予它更具体的定义以免自己错过这个所谓的“更好的男人”。他该是什么样的人呢?就在这样一个初冬的下午,汤慕白不用上班,她只是坐在窗边看着路上的行人时,突然心底升起一阵悲凉的自我怀疑。
我还要这样生活多久?汤慕白问自己。
就在汤慕白盯着窗外的街道出神儿时,叶心悠打来电话,她愉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催促汤慕白赶快出发,咖啡时间取消,直奔拉芳达餐厅碰面。
离开之前汤慕白走向吧台和芙洛拉打招呼,“我约了心悠,要先走了,如果有事情给我打电话好吗?”
芙洛拉回给她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
拉芳达餐厅是汤慕白做美食专题时发现的一间西班牙餐厅,那里卖正宗的冰镇桑格利亚酒,海鲜汤和海鲜饭。早午餐的时间去用餐,能吃到酥糯的吉事果配香浓热巧克力,味道和她在萨拉曼卡街头吃到的一模一样。
当汤慕白到达拉芳达餐厅时叶心悠已经在那儿了,她穿着崭新的洋红色裹身裙,看上去红光满面并且心情不错。相比之下汤慕白这个失恋者就显得格外灰头土脸,就好像曾经数学考试不及格后的惨况。
汤慕白脱掉外套,在叶心悠对面坐下。她们俩飞快地点完餐,直入正题。
“说吧,有什么好事?”汤慕白催促道。
叶心悠小姐并不着急,她从侍者的托盘里接过香槟轻轻地抿了一口,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才道:“你知道现在中国的顶级刺绣在上层社会圈子里很火哦?我假设你知道。那我也假设你知道,我在北京和江浙刚刚好都认识那么几个好友,手上的货绝对够刺激。上个月我选了几件珍品摆在店里,今天就有金主找上门了!而且很有可能这次我还能和上层社会的主顾搭上关系,那我以后的生意可就稳赚不赔了!”
汤慕白想起了上个月叶心悠从国内倒腾回来的那架小叶紫檀屏风,上面有着繁复精致的绣面。当时她还以为叶心悠要进军奢华家具市场了,没想到她的重点在刺绣上。
一顿饭间叶心悠越讲越兴奋,从粤绣的市场前景讲到有些年头的老绣品的收藏价值,期间还加了一杯香槟接了一个电话,并对中国禁止交易乾隆六十年以前的绣品而表示遗憾。
汤慕白望着她整个人都闪耀着准成功女性的光辉,又想到自己不仅在二十六岁的高龄失婚,事业方面前途也惨淡得可怜——如今她只能写些时尚报道逗康威尔女士开心,确切的说康威尔女士让她站着写一篇抹茶口味的文章她就绝不敢坐着写一篇提拉米苏口味的。但汤慕白每天却还在心里抱着小小的希望,但愿她的老板能早日开恩将她推上条正道儿,报道严肃主题和国际事件。神思一转她又想到自己念中学时数学总不及格,升入高二后眼看高考在即,不得不静下心来和数学死磕,成绩也终于缓慢提升。所以说学渣不可怕,学渣不放弃才可怕。
但话说回来她真的很为叶心悠高兴。她们是自初中起就好得分不开的朋友。中国好闺蜜就应该以她们俩为模板。高中毕业后叶心悠随家人移民到了A国,汤慕白也申请到了A国读大学。叶心悠学管理,汤慕白学西班牙语语言文学。她们的友谊也得以在这里继续。
“汤慕白!你要摆着一副死样子到什么时候哇?”叶心悠气得喊出了汤慕白的全名,“你可是我心目中N城的王牌记者,不会为了一个死男人蹶不振吧?我还指望和你一起展望未来畅想人生呢!你别扔我一个人在理想的道路上狂奔呀,没有你我就是裸奔好嘛!”
“想要逼死我的还有我的工作和我的老板……”汤慕白喏喏地小声反驳道,叶心悠一喊她的大名儿就说明出事了,但是看着叶心悠意气风发的样子,她决定不做那个扫兴的人,于是慕白举起酒杯和心悠轻轻碰了一下,央求她继续讲讲那笔即将到来的大生意。
和叶心悠分开是已经快十二点了,不得不承认她在安慰鼓励人这方面还是很有一套的,以前上中学时她就曾在汤慕白和数学斗智斗勇的持久战中贡献过不少的(精神)力量。
令汤慕白惊讶的是,走到家门口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不要误会,不是迷途知返的宋世琛,而是芙洛拉。她抱着胳膊坐在汤慕白公寓门口的台阶上,长长的卷发垂下来遮住她那张明显具有拉丁血统的姣好面庞。
正头疼间有人推开了店门,一对年轻的亚裔男女走了进来。汤慕白迎上去招呼他们,说着“欢迎光临,请随意挑选”。
他们俩冲汤慕白友好地笑了笑,看上去都是家教很好的人。那女孩儿很年轻,一双眼睛很是灵动,她似乎对店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很感兴趣,每个柜台里都有能吸引她注意力的东西,一时间只见她的身影满店乱飞。和她一道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厚呢大衣,看上去要沉稳很多,跟在她后面慢慢地走着。
汤慕白走到后面的茶水间泡了上好的碧螺春端出来,就看到女孩儿停留在饰品的柜台前,指着一只玉镯对男人用中文说:“克里斯你快来看,这镯子好漂亮,送给妈妈正好不过!”
汤慕白心道好一双登对的人儿,看来是在给婆婆挑礼物呢。她将茶杯递给二人,他们接过茶道了声谢谢。
汤慕白用纯正的普通话说:“女士好眼力,这是我们店里成色最好的一对和田玉镯了,我取出来给你看看吧?”汤慕白找出柜台钥匙打开柜台,小心翼翼地取出玉镯拿给他们看。
女孩儿将玉镯捧在手心里仔细研究,然后将手伸到男人的面前:“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看?”
男人笑看着女孩儿,从她手里接过了镯子。不知为什么看到的这一幕突然让汤慕白的眼睛有些酸涨,在被失恋的苦涩打垮之前,她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客人身上。
那个男人说:“这样好的和田玉现在不多见了。”
“说的是,这玉前些年不太流行,这只镯子是我们老板多年以前从新疆淘回来的。如今的开采量已经骤减,倒反而引得大家四处抢购。我能跟两位保证,即使现在去新疆也难以找到比这只成色好的和田玉镯了。”
男人听了笑着点了点头,将玉镯递给了女孩儿。汤慕白鼓动女孩试着戴戴看,又取来了镜子让她照。她套上镯子对着镜子左右比划,汤慕白又依着她的眼光另取了几只适合上了年纪的太太戴的翡翠镯子让她做比较。
男子看女孩挑的兴起,便也不催促,自己在店里随意地转着看,终于在一套黑釉茶具前停下了脚步。看那女孩儿在几个镯子间失了主意,汤慕白便留她自己慢慢挑选,走过去招呼她先生。
“这是建窑的天目盏?”他像是在问汤慕白,又像是很确定的自言自语,汤慕白心想真是碰上个识货的。
“没错,不过这样成套的建窑天目盏实在不好找,不瞒你说,我们店里这套用的是货真价实的胎底儿,不过这器身是仿制的。”说着汤慕白递给那男人一双手套,自己也戴上手套,将那套茶具取出拿给他看。
他拿起一只茶杯,倒过来看杯底,间或用手摸摸,像是在鉴别露胎,末了评价道,“这建窑黑釉用来斗茶是再好不过了。”
汤慕白暗暗有点吃惊,看他年纪也不大,听口音像是ABC,没想到对瓷器和茶艺懂得这么多。
“先生好眼力,怎么样?这套茶具你若是看上了我们可以再送你几两上好白牡丹,你用这天目盏泡了就知道,咬盏特别好。”汤慕白喋喋不休地推荐着。
他笑着听完却是说:“下次吧。”
汤慕白也不失望,要是真这么容易让她卖出去了这么多,叶心悠一定遣散了她店员改聘她就好了。汤慕白高高兴兴地把那个和田玉镯包了起来,又递了张叶心悠的名片过去,一直笑着将他们送了出去。
刚坐下喘口气汤慕白就接到了芙洛拉的电话,说还没有布鲁斯的消息。汤慕白也只好安慰说现在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了。一席话说完却是连自己也说服不了,因为她们都深知布鲁斯的性格,若非遇到了意外,他绝不会让芙洛拉这样担心。
晚上等到叶心悠回来,汤慕白把店交给了好友。不出意外叶心悠的生意谈的很是顺利,两人一起去吃晚饭。
期间汤慕白不禁想到芙洛拉,心里难过,又想起了买了那只镯子的那对璧人,更又不节制地多喝了几杯,居然晕晕乎乎地站不稳了。叶心悠无奈只得把汤慕白带回了自己家。一路上吹了吹冷风,汤慕白清醒了一些。她发了一条信息给芙洛拉,她没有回复,汤慕白又打开邮箱查看,康威尔女士也没有回复她的稿件。
洗完澡汤慕白彻底清醒了,她正准备睡觉的时候却接到了芙洛拉的电话,说有布鲁斯的消息了。汤慕白急急地忙忙地穿衣服准备出门,叶心悠她拦住了慌手慌脚的汤慕白,二话没说将她塞进她的黑色Mini敞篷跑车里一脚油门踩到了警察局。
夜半的街上车流不多,汤慕白将车窗摇下来。前几天刚刚下了雨夹雪,十一月湿润的冷风灌进来,吹着她的脸颊。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汤慕白只觉得脑中乱七八糟的,想不出来一句安慰芙洛拉的话,她哀哀的哭泣声却还萦绕在耳边。
她们在警局门口遇到了刚刚赶到的芙洛拉,她的脸色早失去了往日的红润,大眼睛里写满了无助和伤心。叶心悠第二天还约了客户,汤慕白便嘱咐她先回家了。
一个警官将芙洛拉和汤慕白带进了一间办公室,说了句稍等就出去了。芙洛拉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在一起,指节处微微发白。汤慕白在芙洛拉旁边坐下来,一抬头看见了窗旁的衣架上挂着的灰色风衣,看上去有些眼熟。
正在神游之时,门外由远到近地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男人说着“抱歉久等”走了进来,她们忙站了起来。芙洛拉和他握了握手,他介绍自己是傅探长,又问了芙洛拉和布鲁斯是什么关系,芙洛拉一一作答,又介绍汤慕白是她的朋友。
现在汤慕白可以确定,这傅探长分明就是下午带着妻子去叶心悠店里买玉镯的那个人。他目光转过来看到汤慕白时也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
他让女士们坐下,又问她们是否要喝点什么。
芙洛拉喝什么的心情都没有,带着哭腔问道:“傅探长,你们是找到我哥哥了吗?他在哪儿?他还好吗?”
傅探长脸上的表情很凝重,他用坚定且冷静的声音讲道:“我们在城西的特里尼提街附近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外貌特征和报了失踪的布鲁斯非常相似。鉴于现在仍然没有布鲁斯的消息,我认为应该让你去辨认一下那具男尸。”他略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们理解你焦急的心情,所以这么晚了还叫你来认尸。不管是不是令兄,我想你都想尽快确认。”
傅探长说完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芙洛拉显然是被这个消息打击到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看看傅探长,又扭过头来看看汤慕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汤慕白小声说了句:“也许不是布鲁斯呢。”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探长,请问能给我一杯咖啡么?”芙洛拉问道。
“没问题,稍等。”傅探长起身出去倒咖啡了。
芙洛拉捧着那杯咖啡,静静地坐了五分钟,汤慕白看到她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双手僵硬地握着纸杯。终于,芙洛拉抬起头来跟傅探长说:“请带我去看看。”
芙洛拉由傅探长陪同着来到了停尸间,那具尸体正躺在解剖台上,被一块蓝色布遮盖着。
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汤慕白也很紧张。蓝布下的那具身体里早已没有了生命力,此刻却牵动着大家的心。
傅探长站在解剖台的另一边,耐心地等芙洛拉平复了心情,才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芙洛拉点点头,傅探长揭开了罩布,露出了下面那张熟悉的面庞。
此刻那已经是张面无血色的冰冷的面庞。芙洛拉扑在那具冰冷的身体上放声痛哭。
那一瞬间汤慕白也体会到了她说的“愣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是什么感觉。
汤慕白不能相信,布鲁斯已经死了。
莫拉雷斯的老巢位于城西,是一间规模不小的酒吧,这个大本营大概占了两层楼,旁边是一间修车铺子。一拐进这条街口,所有正常人都能够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某黑帮的势力范围。纹身壮汉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当三个穿着体面的陌生人进入街口后,这些闲站在街上的人们立马将不善的目光投向了这几个外来者,还有人故意摆出了挑衅的姿势。
克里斯三人形单影只地走进酒吧,里面那些原本在一起喝酒吹牛打台球的人都停下了手头的活动,沉默着慢慢向他们围上来。汤慕白不用定睛四望已感受到那些威胁和戏谑的目光。
“谁是胡安·莫拉雷斯?”克里斯问得简单直接。
人墙的眼神变得更加不友好。
“上次找上门来说要见莫拉雷斯先生的那个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屁股呢。”吧台后的一个高个子说,他肥腻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因为我把它切下来喂狗了。”
高个子的话引来人墙的一阵哄笑声。
汤慕白瞅了一眼两个同伴,杰夫神色紧绷严阵以待,克里斯却也不动气,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森冷的笑意,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他的警徽放在吧台上道,“给你三秒钟叫莫拉雷斯滚出来见我,否则,我倒不介意浪费时间先和你谈谈那个被你切成两半的家伙。”
吧台后那个大个子不出声了,拿眼睛瞟着对面二楼处,像是在征询指示。
汤慕白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看向身后高处,只见二楼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笼罩在那逆光处,他双臂张开撑着栏杆,居高临下地看着三个不速之客。
“让他们上来。”那个高壮的黑色身影说。
围住克里斯三人的人群听到后慢慢向两侧分为两列,留出一条不甚宽阔的道路。克里斯收起警徽,走在最前面,杰夫殿后,他们将汤慕白夹在中间。
上楼后三人见到了胡安·莫拉雷斯,他大约三十五岁,油亮卷曲的黑发向后梳着,眉眼间的距离非常近,绪着一把络腮胡。他大约有一米八五,大冬天里只穿一件黑色的紧身短袖,勾勒出肌肉饱满的强壮身躯。汤慕白只觉得他似一座寸草不生煞气十足的小山丘。此刻这座山丘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掷着飞镖,一旁的沙发上坐着一位穿着暴露的拉丁裔美女,房间里还有四个身形魁梧的保镖,他们正面露挑衅地看着这个警察加记者的三人组合。
奇怪的是,汤慕白此刻面对这些危险分子时竟还不及面对康威尔女士交稿时紧张。她不禁要感谢自己的老板,这些年为她打工所锻炼出来的过人胆识让她能够面对黑帮老大而面不改色。
看着眼前的社会我JM哥,汤慕白突然开起了小差,记忆回到了几年前的大学课堂上,那个来自M国的口语教师留着一头和社会哥一样的油亮卷发,略短一些,也是像莫拉雷斯这样用发胶一绺一绺地固定住。有一次在课堂上这位M国外教指着一个坐在窗边的朴素小哥说:“你们看,他脑袋上的不能头发,顶多能算作是毛发,我这样的才是头发。”据汤慕白多年观察,貌似一款发胶过量略显油腻的发型才是M国有身份有品位的标配。
而胡安·莫拉雷斯打定主意不理睬这三位来客,气定神闲地掷着飞镖,飞镖一个个结结实实地钉进墙上的镖盘里,发出咚咚的声响。他扔完手中的飞镖,那位有着一头浓密蓬松卷发的美女便扭动着妖娆的身姿上前拔出所有的飞镖,再递还给他。
克里斯先开口:“莫拉雷斯先生,我是N城警局凶杀组的傅探长,今天冒昧打扰主要是有两桩蓄意谋杀案想跟你了解些情况。”
莫拉雷斯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并没有停下手中的飞镖,“噢哟,傅探长你说话最好注意点,杀人的事我可是从来都不干的。”
“我也很想相信你,但是就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我劝你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克里斯说着掏出几张照片,莫拉雷斯身边的一个壮汉接过照片拿去给他看。
“你看到的这个纹身属于贵帮一个叫迭戈的人,手下的弟兄无缘无故给人撞死了,你这个当家人一点儿也不生气?还是说迭戈惹了你生气,所以你干脆让人把他干掉了?”克里斯试探地问。
他的话终于让莫拉雷斯的脸色起了变化,他终是接过照片,表情凝重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莫拉雷斯突然道;“傅探长,如果你以为随便找几个纹身就能把谋杀的罪名栽赃给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他说着把照片扔给手下,“下次你们再给我罗织什么罪名之前,拜托先多用点心思好好布局一下,别随便找个小学生画家就敢来仿画我们的帮徽,真够丢人的。”他的脸上露出轻蔑的嘲讽之意。
“模仿?这难道不是你们的帮徽吗?”杰夫忍不住问道。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N城警察局养了一帮瞎子,”莫拉雷斯心情突然颇好,对几人起了戏谑侮辱之心,他走到几人面前,嚣张地伸出手指着照片的一处,“这里,你们好好数数,我们的帮徽上太阳一共有三十道光芒,但是这张照片里的太阳光芒只有26条。”他说着猛地欺身向前,鼻子几乎要贴在克里斯的脸上,“看清楚了吗,好厉害的凶杀组大探长?”
克里斯脸色铁青地走了出来,汤慕白和杰夫灰溜溜地跟在他后面。上车后,杰夫赌气地用力甩上门,汤慕白坐在后排,还在思索那两张图片。没错,经莫拉雷斯指出后他们确实发现光明帮的成员纹身上的光芒更加密集一些,为确保万无一失,他们还随机挑了几个帮里的小混混喽啰来验证,细细数来每个人的纹身上太阳放射出来的光芒果然是不多不少的三十条。
“朋友们,我想咱们还忽视了一个问题,”克里斯双手放在方向盘上说,“纹身的位置。”
经他一点,杰夫已恍然,“是了,光明帮那些人个个把图案纹在大臂处,但是迭戈的纹身却在左边肩胛骨的位置。”
“看来这次真的搞错了。”克里斯叹了口气。
一路沉默地开回市区,大家心情都很低落。
三人围坐在克里斯的办公桌旁,他身后的白板上贴着本案目前已有的线索。
“伙计们,咱们来从头梳理一遍案件。”克里斯深吸一口气后提议,“整个故事的起点就是迭戈的车祸,我们必须确认这是一起纯粹的交通事故还是蓄意谋杀,是否有人想取他性命,故意撞死了他。”
“两个死者,迭戈和布鲁斯,仅在车祸那晚有过一面之缘,却先后死于非命,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们曾经有过交集或其他联系。”杰夫说。
“可以肯定的是,布鲁斯确实在被杀前一晚接听了迭戈手机的来电,并答应同这个所谓的迭戈朋友见面。而且,当我们找到布鲁斯的尸体时,他的随身物品全部不见了,再往后,他的住处还被人闯入并糟搜查。发生的这一切应该不是巧合,我认为布鲁斯之所以被杀是因为他曾经接触过迭戈,甚至还曾无意间保管过属于迭戈的东西,而这样东西都是能够暴露凶手身份或者动机的,凶手发现了这一点,因此杀了他灭口。”克里斯道。
“目前已知被拿走的是两样东西,即迭戈的手机和他死前留下的那张写着J M的纸片。纸片上除非还隐藏了其他线索,否则我们已经完全知道了上面的内容。”汤慕白说。
“结合后面所发生的事情,我也认同迭戈并非死于一场单纯的车祸。因为如果只是一起意外,凶手压根不认识迭戈,就没有理由知道他身上携带了什么物品,更没有理由费尽心思约布鲁斯出来将其杀害,夺走那部手机,后又冒险潜入他家里偷走那张纸片。凶手显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杰夫分析道。
“没错,芙洛拉说她家里糟窃,可是没有丢失任何贵重物品,唯一不见了的就是那张迭戈留下的字条,所以凶手很可能就是冲着那张字条去的。”汤慕白说。
“而且这也说明了撞死迭戈的凶手和潜入布鲁斯家里的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因为有可能迭戈出车祸时这个人就在现场,他看见了布鲁斯,知道他当时穿的是什么衣服,因此他很清楚应该去哪一件帽衫里找东西,换做其他不了解情况的人想在几件住人已久的房间里找到一张特定的小纸片,光凭努力可不够,还需要百分之两百的运气。”杰夫补充道。
“芙洛拉提到过,车祸发生后那个司机曾经下过车,当时他们以为那人是想去检查迭戈的伤势,但现在看来,那个司机根本无心救人,也许他原本就是想去找手机和那张纸片的,顺便确认一下迭戈是否已经死亡。所以那个凶手的行为不是交通肇事后因害怕承担责任逃逸,而应该解释为想继续行凶时却发现还有第三者在场,未免暴露身份只得先行离去。”克里斯说。
大家沉默着,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绪。
克里斯接着道:“至于那张纸片,据芙洛拉回忆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了,上面没有任何的花纹或标识,只有两个手写字母,J和M。这两个字对于布鲁斯兄妹没有任何意义,凶手却显然很在意,到底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呢?杰夫,你去查一下本州所有与J M有关的词条,包括公司,路名,人名,某种商品,网站等等,看看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好的。”杰夫说。
“那么打电话到迭戈手机的到底是什么人呢?是朋友还是敌人?”汤慕白问。
“我很难说他是个朋友。”克里斯分析道,“他事发当晚就已经得知迭戈的死讯了,而且答应去警局认尸,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都没有来警局报道,可见他其实是不想露面的,他跟布鲁斯说了谎。如果他和撞死迭戈的是同一伙人,当他发现布鲁斯捡到了迭戈的手机时,有可能担心会泄密或暴露身份,所以他约布鲁斯见面的目的有可能是打探消息,甚至有可能他当时就已经动了杀心。”
汤慕白知道那晚的事情对芙洛拉打击很大,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久久不能释怀。现在再加上布鲁斯的事,恐怕她要有一段时间沉浸在这样的负面情绪中了。汤慕白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想要给她一些力量。
“班克斯小姐,毫无疑问你们在事发的时候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一切,你和布鲁斯都非常的无私且勇敢。事实上,据验尸报告显示,迭戈受到猛烈撞击后伤势非常严重,即使当时有名医生在场也难以救活他。所以,他的死不是你们的错,请不要再为此感到自责了,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傅探长开口安慰道。
显然他的话比汤慕白说的有用很多,芙洛拉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们,终于点了点头。
看到她这样,汤慕白不禁向傅探长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他也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班克斯小姐,请你再仔细想想,你哥哥什么也没有对你说吗?这很重要。”傅探长说。
芙洛拉皱紧眉头冥思苦想后突然惊道:“啊对了!我想他对我提到过那个人说过的一句话,‘hay dos’之类的。”芙洛拉又思索了片刻后说,“嗯,没错,那人和布鲁斯说hay dos。”
“Hay dos?”傅探长疑惑地跟着芙洛拉重复。
“对,如果我们没有理解错的话,这是西班牙语,有两个的意思。”芙洛拉解释道。
“什么东西有两个?”傅探长追问。
“不知道,听布鲁斯说他当时只是重复着什么‘两个两个’的,还没说清楚人就死了。回家之后布鲁斯还问我有没有看清楚当时除了司机以外车上还有没有其他人,因为他当时怀疑迭戈是不是想说撞他的那辆车里坐了两个人。”
傅探长问道:“那你怎么说呢?”
“我们俩仔细回想了一下,事发时我们清清楚楚看到的确实是只有那个司机,他看到撞了人,就走下车,像是想过来看一眼,但可能是因为发现我们两个看到他撞人了,那司机立马转身上车开走了。至于车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我们真的没看清。”
“那么路边呢?旁边的路灯下,或者巷子口有没有人?”
芙洛拉摇了摇头,“当时光线不好,我没有注意,而且车祸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们的注意力全被伤者吸引去了。”
“好的了解,”傅探长边说边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还在下面重重地划了两道线,“你们的房子被人强行闯入,并且东西也被翻了一遍对吗?你有统计过丢了什么东西么?”
“说实在的我家没有什么值钱的,我妈妈之前留下的几件首饰虽然被翻了出来但是都还在,家里的现金也没有丢失。”芙洛拉答道。
“真是很奇怪不是吗?”傅探长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评估已知的线索,“另外,这几天要请你另外找个地方住了。布鲁斯的失踪现在已正式升级为谋杀案了,我们还需要再彻底检查一下你家,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好的,我明白,我这些天先住在汤慕白家。”芙洛拉强忍悲痛道。
“好,我们可能随时联系你,请保持手机畅通。”
傅探长告辞后,汤慕白和芙洛拉在客厅里又枯坐了一会儿。以前她们也曾坐在一起在聊天,气氛却从没像现在这般愁云惨雾。芙洛拉一直在自责,如果她当时脑子清醒一些,把死者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上缴给警局,如果她阻止了布鲁斯去见那个神秘人,如果她那天没有去烹饪学校上课,如果布鲁斯没有去接她也没有遇到那起车祸,那么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周一对于汤慕白来说永远都像噩梦,尤其是当她刚从睡梦中醒来就预见到这一天要淹没在某新晋明星的健康食谱或上班族妈妈一周亲子计划的制订中时,那种不能从床上坐起来的感觉就更甚。
她发自肺腑地想让那些研究蔬菜沙拉卡路里的家伙们都见鬼去吧!脑海中另一个声音适时地向她怂恿:“好样儿的!你把这句话原原本本地说给康威尔女士听你就赢了!”
随即这刚刚膨胀起来的嚣张气焰就会随着第二遍闹铃声瞬间烟消云散。
汤慕白的一个极美好的优点就是很快就能振作起来(在多数情况下是这样,数学考试不及格和失恋除外)。所以当她把自己收拾完毕昂首阔步地走在大街上时心情又好起来。如果能再来一份罪恶的华夫饼和浮着厚厚一层奶油的热拿铁,她就能振奋精神去采访城中名媛去巴黎看秀的心得了。
然而这个周一是个例外。
芙洛拉的悲伤情绪严重感染了汤慕白,汤慕白甚至婉拒了叶心悠家的火锅聚餐邀请(麻辣火锅哎!难以置信!)。昨天晚上躺在床上她还在一遍遍地回想整件事情,到后来曾经和布鲁斯兄妹在一起时发生的事情变成无数个小的时光碎片在她脑海里闪转。
她回想起去年亡灵节的时候他们曾在一起度过,她看到他们的角柜里放着的一个瓷质的M国传统娃娃,那个美丽的娃娃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穿着传统的衣裙,褐色的头发上扎着彩色的丝带。
当时芙洛拉看汤慕白直盯着那个洋娃娃看,就问:“很漂亮是不是?”
“是啊,太漂亮了。”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们的,她从M国带来的。”芙洛拉说着拿起那个瓷娃娃,递给汤慕白看。
汤慕白把瓷娃娃拿在手里把玩的时候,布鲁斯端着刚出锅的蔬菜土豆汤走了出来,听到了汤慕白的回答,便坚持要把那个瓷娃娃送给汤慕白。汤慕白听说这是班克斯太太的遗物就不好意思拿走,可是布鲁斯坚持要送给她,说如果妈妈知道有人很喜欢这个叫埃斯佩兰萨的洋娃娃的话一定会很开心。汤慕白还记得当时布鲁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它们看着她,笑眯眯地弯出一个特有的弧度。
而埃斯佩兰萨这个幸运的洋娃娃此刻正端庄地坐在热爱她的第二个主人家里。
早上起床时汤慕白感到脑袋沉甸甸的,伴有一阵一阵的钝痛感,这是彻夜辗转难眠不可避免的后遗症。芙洛拉还没有起床。汤慕白轻手轻脚地撩开客厅的窗帘,窗户上有一层薄薄的水雾,汤慕白用手擦一擦玻璃,就看到了外面阴沉沉的冬日早晨。她迫使自己不要再沉浸在回忆中,这样渲染悲伤情绪对任何人都无益,等到警方抓到了杀死布鲁斯的凶手后,她们才可以尽情地悲伤。
汤慕白放下手中盛着麦片的碗,穿上衣服去上班了。
编辑部办公室一向是很忙碌的,一眼望去就是纸制品的海洋,角落和地板上有时还堆着各种新奇的道具,背景音永远是打印机传真机咔咔的响声。
汤慕白蔫儿巴巴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不到十分钟汤慕白就看见康威尔女士的助理卡罗尔小姐风姿绰约地走到了她的办公桌前。
“早啊汤慕白,周末过得好吗?”卡罗尔春风满面地问。
“早安卡罗尔,还过得去吧。”汤慕白答道。这些年的工作经验告诉她职场生存的一个重要法则即是,老板的秘书们是一群神奇的生物,她们也许职位并不高,但是得罪了她们你也许会输掉整个战场。
“亲爱的,你看起来脸色可不怎么好啊,是不是还没倒过来时差?”卡罗尔笑着说。所幸汤慕白和卡罗尔的私交还算不错。卡罗尔友好明媚的笑脸让汤慕白心情稍霁,她冲卡罗尔笑了笑,没有提芙洛拉的事情。
“老板让你现在去她办公室。”简单寒暄后卡罗尔宣布了圣旨。
“唔,好的,”汤慕白边答应边站起来整理衣服,“她有说是什么事吗?”
“并没有,美人儿,你去了就知道了。”卡罗尔说完又风华绝代地离去了。汤慕白从包里摸索出一只淡色唇膏,对着镜子快速而潦草地涂抹着。
坐在对面的讨厌鬼马尔文将脑袋从隔板那边探过来,颇具调侃意味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汤慕白,汤慕白感觉他的目光就像条黏湿的虫子趴在身上。
马尔文的嘴里一边发出啧啧的声音一边摇着头说:“康威尔女士要分配你去采访哪种狗粮更好了吗?”
“关你屁事。”汤慕白没好气地说。
“这没什么,亲爱的,你习惯了就好。我只想好心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每天早上出门前都记得化上妆,喷点香水,再给自己买双像样的鞋子,或者其他的什么都好,也许康威尔女士会给你派个真正的采访任务。”他一边说一边挥舞着两只爪子。
“见鬼去吧!”汤慕白气势汹汹地扔下这句话,转身向女王的办公室走去,身后传来的马尔文低低的嗤笑声。
汤慕白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康威尔女士正埋首于一堆稿件中,她手中的红色记号笔毫不留情地圈住其中一段,狠狠地划了个叉。康威尔女士是个坚定的纸质派,所有稿件必须打印出来供她审阅。如果环保人士知道了难免拿她这个跟不上时代的小习惯大做文章,不过汤慕白非常理解这种纸和笔亲密接触后才能生成的奇妙体验。
汤慕白轻轻地道了早安,康威尔女士的视线从镜框上方瞟了她一眼,简单地说了句“过来坐。”汤慕白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耐心等她审完手中的稿件。康威尔女士又看了几行,手中的记号笔刚要戳向另一段时,她突然低声咒骂了一句“狗屎一堆!”,三两下将稿子扯烂团成一团扔向门边。她按下电话的对讲键:“卡罗尔,让马尔文来找我!”
也许是感受到了康威尔女士泼天的怒气,不到半分钟马尔文就一路小跑着过来了。康威尔女士毫不留情地说:“把门口那坨狗屎拿走,如果今天下班前我看不到一篇能让我体体面面印在杂志上的文章,你就给我收拾东西滚去《大学报》!”
汤慕白转过身怜悯地看着马尔文面红耳赤地捡起地上的纸团,毫无风度地给了他一个“祝你好运”的鬼脸。
“至于你,汤小姐,”女王对汤慕白说,“那篇《首尔美丽之旅》我很满意,非常好。”康维尔女士将眼镜摘下来拿在手上把玩,她靠在椅背上,颇具侵略性的目光打量着汤慕白。
天知道汤慕白听了这话心中直打鼓,不确定这番话是不是康威尔女士为指使她去做另一篇更让人难为情的采访的铺垫。
“我知道,你一直想做一个所谓的真正的记者,也知道你内心对这两年我安排你做的事情,怎么说呢?不屑一顾。”她没有因为汤慕白微微泛红的面颊而停顿,她接着说:“说吧,你今后想做些什么呢?”
这是老板在和她谈个人发展吗?这么重要的对话也来的太突然了吧!汤慕白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康威尔女士注视着她,扬了扬眉毛示意她大胆说出来。
汤慕白非常想冲去卫生间用凉水洗把脸再回答这个问题,然而康威尔女士并没有给她缓口气的机会。
“我,哦,我之前有过几个想法。你知道我对犯罪题材也很感兴趣,如果有机会能做一个热点案件的追踪报道,并且跟警局媒体关系部合作,我们将会有大量新鲜的一手材料。我想开一个奇案追踪的专栏将是个好主意!”汤慕白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康威尔女士看着她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她突然很担心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多了,声音也不由的低了下去,“当然,这些都需要你的支持。”
“奇案专栏?有意思。”康威尔女士的语气让汤慕白听不出来她的真实想法,还没等她展开想象力揣测老板的真实意图,康威尔女士就接着发表点评,“你这么有想法,我很为你感到高兴。但你要知道,要获得成功,人不仅需要努力,更不可或缺的往往是一份运气,或者一个机会。”她慢条斯理地说着,汤慕白的心却越跳越快。
“现在你面前就有这样一个机会。后天史蒂文·傅会在府邸召开一个鸡尾酒会,我们也受到邀请并且得到一个十五分钟的专访时间。他现在是大红人,下个月的杂志主要人物报道我想用他,所以我希望你针对他出一篇很有意思的、不同于其他商界显贵的独家报道。因为你的文笔和文化背景都是做这次专访的不二人选,所以我觉得由你来做这次访问。”
汤慕白在脑海中飞速地完成了一次快速搜索,确定自己并不知道“大红人”史蒂文·傅是何方神圣,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文笔和文化背景都是做这次专访的不二人选。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抓取到了重要的关键字并分析出这个篇报道将和她曾经写过的那些狗屎非常不同,也许这篇报道将助她从“开胃小菜”转去“主菜”战区了,所以她很明智地将自己的无知隐藏了起来。
“你明白了吗汤?我们是否已经在这篇报道的质量要求上达到了共识呢?”康威尔女士用攻击性的眼光审视着汤慕白。
“是的!当然!我明白!”汤慕白急切地答道,生怕老板改了主意,她的灵魂在兴奋地尖叫:太棒了!选我就对了!天哪!
“很好,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一会儿我会叫卡罗尔把一些背景资料发给你,你现在就去准备吧,明天早上也可以不来公司,下午六点整我去你家接你,我们一起去赴宴。”康威尔女士飞快地做着安排,又从桌上的一堆文件中准确地抽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汤慕白,“这是我目前想到的一些要点和我的评论给你做参考,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汤慕白接过那个宝贵的文件夹翻开,一眼望去就看到上面有很多标注,当下心里十分感动。“谢谢你康威尔女士,我会好好准备的。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康威尔女士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汤慕白可以跪安了,又戴上眼镜继续宣判剩下的稿件的命运。
然而汤慕白还没走出她的办公室就又被叫住了。康威尔的眼睛从眼镜上方看向她上下打量着,五秒钟之后开口问道,“你有晚礼服的对吧?很正式那种?”
汤慕白瞬间明白,又到了她向叶心悠求助的时候了。
汤慕白和芙洛拉认识快两年了。一开始只是因为汤慕白是三只猫的常客,在买咖啡的时候她们总会友好的问候。后来两人在街角的书店遇到,才发现她们居住的街区离得很近,碰巧那天汤慕白去还《恰似水之于巧克力》这本小说,芙洛拉看到后非常惊讶,连连表示这也是她最喜欢的小说。于是她知道了汤慕白也说西班牙语,因而更加的兴奋,因为她的母亲是M国人。
之后芙洛拉还邀请汤慕白以及她当时的男友宋世琛去她家里吃M国玉米饼。那次聚会大家都很高兴,汤慕白还认识了芙洛拉的哥哥布鲁斯,大家听着浓郁M国风情的马利阿契斯歌曲,喝着酒聊天,汤慕白还拉着宋世琛和着曲子跳了一段舞……真是非常美好的夜晚。
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们从来没有在深夜出现在对方家门口苦苦等待,即使是在汤慕白刚刚和宋世琛分手那阵也没有。
汤慕白将芙洛拉从地上拉起来,她的脸上挂满了泪痕,鼻尖在夜晚寒冷的空气中冻得发红。她看到汤慕白回来了,竟一头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汤慕白一手扶着芙洛拉的胳膊,一手从包里翻出钥匙打开门,将芙洛拉扶了进来。
汤慕白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印象里芙洛拉身上有着M国女性特有的勇敢和坚忍,这些年她从来没有见她如此失控过,因此一时间竟也莫名地心慌起来。
汤慕白将芙洛拉按在沙发上坐下,递给她一盒纸巾,自己去厨房迅速地煮好两大杯玫瑰茄蜜茶。她出来的时候芙洛拉仍然在低低地哭泣着。
“现在,”汤慕白把一杯茶放在芙洛拉的手心,“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布鲁斯……布鲁斯出事了,他出事了。”她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汤慕白,嘴角向下抽搐成悲伤的形状。
“布鲁斯?你哥哥布鲁斯·班克斯?”汤慕白没有反应过来。
芙洛拉点点头,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
“整件事是从昨晚开始的,我去上了最后一堂烹饪课,九点半的时候布鲁斯来接我下课。一切都很平常,和往日一样,直到我们拐进门罗街,你知道,就是我家前面那条街。”芙洛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陷入了回忆,“我们刚拐进门罗街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撞到了一个男人,那人被撞得飞起来,然后重重摔在了路边。肇事司机打开车门下来想往伤者这边走,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又突然扭头上车,调转车头加速向前冲去,然后就消失了……当时街上很暗,路灯又坏了好几个,除了我和布鲁斯没有其他人。那个被撞倒在地的男人挣扎着,他看到了我们俩,向我们伸出手,非常用力的伸出手。”芙洛拉的眼泪不断涌出,显然回想到那一刻还让她十分惊恐。
“我又惊又怕,布鲁斯已经跑过去检查他的伤势,试图帮他。他说那人伤的很重,让我打急救电话,可我发现我的手机没有电了,布鲁斯也没有带手机,他就开始翻那个伤者的衣袋,他从那人的裤子口袋里翻出一部手机,用它报了警。当时那人还伸手抓住了布鲁斯的胳膊,好像要和他说些什么。我那时也渐渐地回过神儿,跑过去帮忙。那男人的呼吸越来越费劲,他却像是不甘心似的,捏着一张小小的纸片一直将手伸向我们,想将那张纸片塞给我们。我接过纸片,握住他的手鼓励他撑住。可是他在这个时候断气儿了,不动了……天哪慕白,你无法想象那个画面,真是太可怕了。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个人在布鲁斯打电话的时候转过头死死盯着我的眼神。他死的时候也是看着我的,像是在责怪我问什么没能救他……”芙洛拉捂住了双眼,沉浸在深深的惊恐和自责中。
汤慕白坐到她身边,用胳膊环住她,轻轻地安慰道:“不是这样的,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你当时只是被吓着了,而且你也曾试图报警不是吗?好了亲爱的,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不不不,这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芙洛拉挣脱汤慕白的胳膊,高声打断她。“布鲁斯给自己惹了大麻烦!”她又开始啜泣起来。
“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汤慕白扳过她的身子,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她,“说出来,也许我能帮到你呢?”
芙洛拉努力平息自己的呼吸,开始道出故事的后半段。
“那个男人躺在马路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布鲁斯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说他已经死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就这样死在了我眼前……我怕的要命,布鲁斯将我拉到马路另一边,一边安慰我一边等待警察。后来警察和救护车都来了,他们抬走了尸体,又将我们带到一边去录口供。但我俩当时处在震惊中,没帮上什么忙。事发突然,当时又那么很暗,我们真的什么也没有看清。最后折腾到凌晨我们才回到了家。布鲁斯脱外套的时候才发现他从那个男人身上找出来的手机竟然被他带回了家。我想一定是因为大周五晚上的,大家都很不在状态,所有人都忘了这个手机的存在。布鲁斯说他第二天会去一趟警察局交还这个手机。但是就在我们准备睡觉的时候那部手机响了,布鲁斯有过犹豫,但还是接了起来。那边好像说了句什么,我听见布鲁斯断断续续地在和那头通话,告诉来电话的人说他捡到了死者的手机。布鲁斯告诉我打电话的人那时还不知道手机的主人已经死于车祸了,他听到来电者一开始叫他迭戈,所以我们猜测车祸死者应该名叫迭戈。打电话的人自称是迭戈的朋友,他说自己非常不安和难过,所以想约布鲁斯见一面问问事发的情形,而布鲁斯则告诉他他应当去趟警察局,将死者的信息提供给警局。所以他们约好第二天一早,也就是今天早上,先见一面聊一聊,然后一同去警局提供消息。”讲到这儿芙洛拉停了下来,微微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有没有什么漏掉的细节。
“当时我心底有种很强烈的不安感,深深觉得这样做非常不妥当。但是你也知道布鲁斯这个人,他总是很善良很热心。他安慰我,让我别担心,还说自己既然是那个迭戈活着时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曾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陪伴他帮助他,也许他的朋友见到他会感到稍许的安慰。今天早晨布鲁斯就给他老板打电话请了假。他千保证万保证说不会有事的,我看他很坚决就也没有再拦他,我们说好他办完这些事情回家吃饭,我在家准备了午餐。”芙洛拉又开始哽咽,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可是他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慕白,我快要疯了,他一定是出事了……”
听完芙洛拉的讲述汤慕白有些目瞪口呆,“你是说布鲁斯今天早上出门后就失踪了?”
芙洛拉无力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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