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趁我去给四妹换尿布时,给鸡汤里下了药。
等我醒过来时,已经是夜里。
我人被绑在东厢那个做药的屋子里。
娘将我扒得光溜溜的,正哼着曲儿往我身上涂香膏。
我娘一直跟外人说我们家四个闺女生下来就香。
可我知道,我们没往肚脐里塞药却能保证香气不断。
是因为我娘天天给身上涂香膏子。
我叫了声娘,娘将油灯挑亮了些,“蓉姐儿,你知道什么了对不对?”
我的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娘,你真的要把我做成药丸子去卖?”
我娘抽出帕子擦手,从掌肉到指根,每一处都精心侍弄了,又拍拍怀里的四妹。
“不值钱的女娃子,我和你爹已经娇养了你这些年,拿你换点银子,你又何必恼恨我们。”
我娘说得对。
这村里的女子都不值钱,像癞丫那样睡猪圈的比比皆是,饿不死都是谢天谢地。
像我这样的享福的,那是独一份。
娘给我喂了口蜂蜜水。
我突然听到外头传来村民的呼唤声。
声音有高有低,叫得都是我的名字。
我恨恨地看向我娘。
“你跟他们说我也走失了?
村子里的人早就知道你杀闺女做药引子,这是做给谁看?”
我娘翘着小指帮我擦嘴,“做给村里看啊,大家心知肚明那药丸子要用什么材料做,让他们知道你死了,才相信这脐中香货真价实。”
还真有意思。
爹娘装着我丢了。
他们也装着找。
其实心里都知道,我人死了。
那喊声持续一阵子,渐渐消了。
我娘掸掸衣裳上的灰。
“蓉姐儿,娘舍不得你,不过还是得送你上路。”
她堵上我的嘴,将我吊在梁上。
而后拿起剪刀对准我。
我想起被放人筝的王寡妇。
想起花池子里那一段肠子。
剪刀的寒光一闪。
我紧紧闭上了眼。
咔嚓一声。
我身上没痛。
房里静极了,只剩下绳子拽着房梁的嘎吱声。
我慢慢张开眼。
只见我娘剪了我一缕头发捏在手里。
我想喊娘,可嘴还被堵着。
正在这时,院门嘎吱一声打开,我爹回来了。
娘将我放下来松绑,又穿好衣裳。
我娘伸手想摸我的头,我吓得紧紧靠着墙角,站都站不住。
我瘫着,连话都不会说了,不知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爹进来了,见到我娘手里的头发,再瞧我的样子。
轻声问我,“你娘吓着你了?”
虽然我知道爹娘都不是什么好人,但爹这个语气,还是让我委屈地点点头。
四妹睡得香甜,我娘却突然哭了。
她将我那缕头发用红头绳系好,朝我招招手,“蓉姐儿别怕,爹娘哪舍得杀了你,娘刚才是吓唬你呢。”
说罢我娘警惕地朝外看看。
爹拍拍娘的手,“放心吧,这村子里的人谁不知道咱们找蓉姐儿是在走过场,都家去了。”
我自己将嘴里塞的布头拿下去,生怕他们把我凌迟了,吓得我泣不成声。
“爹娘,你们要杀我就干脆点,一刀抹了我脖子可别让我遭罪就好。”
我擦擦眼泪,“死了也好,到下头去跟姐姐们团聚……只是爹娘,你们把四妹留下吧,家里银子够用了,别再杀四妹了。”
好不容易有空说话,我得把临终遗言都交代了。
“娘,这村子里就癞丫头跟我最好,等我死了,娘你多给癞丫点拿点吃的。”
我娘噗嗤一声。
竟带泪笑了。
“蓉姐儿你还不信娘?”
你杀闺女如麻。
我哪敢信。
我央求道,“娘,我这都快死了,你就别骗我了,我知道大姐二姐让你们给杀了,咱家那片花池子里埋的就是,对不对?”
我瞅着她就像只狸花猫,把我当小耗子玩儿。
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我娘这时突然哽住。
她的泪掉得更厉害了。
我爹则叹口气。
他走到小石磨的旁边。
我两个姐姐走失后,我爹就把东厢给收拾了。
别看他懒,可这东厢都是他自己弄的,没用旁人搭一把手。
这屋里地上铺的都是上好的木板。
我爹弯下腰,一提劲,将石磨旁的木板掀了起来,冲我招招手。
“蓉姐儿,你过来看看。”
我软的拿不成个儿,连滚带爬地过去。
只见木板下面是一个地窖,里面黑洞洞的。
正在这时,里头突然亮起一豆油灯。
簌簌的脚步声传来,灯光晃晃悠悠往上走,照着泥墙斑驳,如同鬼火。
我吓得身子往后蹭,心差点从喉咙跳出来。
突然,油灯灭了。
那地窖里,猛地冒出个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