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以为不会很快跟长姐碰面的,但她娇纵惯了,哪里能忍得住不来奚落我。
及笄礼结束的第二天,她挽着太子的手状若无意地来了我的偏院。
我正和佩柳一起洗换下来的冬衣,那两人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长姐突然轻蔑地笑了。
“昨日我过及笄礼倒也忘了妹妹与我一样,今日才得空过来,作为长姐,自是要给妹妹一份礼的。”
她在太子面前笑着,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看见她使了个眼色,佩柳便失手将那礼盒摔在了地上,里面的翡翠玉镯掉在地上,成了两半。
还未等长姐发话,旁边的太子开了口。
“拖出去打十板子。”
我跪着替佩柳求情,总觉得他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
长姐看着太子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连,使了两个婆子过来,将我摁入洗衣的脏水里。
周遭的冰水灌入我的口鼻,我挣扎着却无力逃脱。
慌乱之中,脑海里竟浮现出温迎的脸。
有细微的烛火仿若在我眼前晃动,温迎教我下棋,那次我又输给了他。
我赌气扔了棋子,他却好脾气地笑笑。
“你就是太胆小了,有的时候危机也是转机,到了生死一线之时,何不拼死一搏。”
就在我快要断气的时候,我被人从水盆里拉了出来。
是太子。
我听到长姐的惊呼声。
太子将我拎起,一双黝黑的眸子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如同在看一个手心里的玩物。
我缓了口气,知道自己的样子并不好看,可我还是直直的看着他,并没有躲避他的眼神。
即使我的双手已经在袖子里紧握成拳,身体也因着寒冷在风中颤抖。
太子看了一会儿便放下我,长姐急忙拿出手帕为太子擦拭。
走的时候,还不忘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太子在要跨出院门时回头,看着我的眼睛兴味正浓。
我赶忙低头,微微勾起嘴角。
我知道我赌赢了,他现在对我的兴趣比对我的命的兴趣要大。
夜里,太子派府中的小厮给我送来御寒的冬衣和药物,长姐也难得没有来挑事。
我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见了我们的初见。
我十一岁那年,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死士。
为了报复长姐,接了隐月阁上刺杀太子的任务。
我乔装成侍女走过石桥,沿岸碧桃开得灼目刺眼,最繁茂的桃树下坐着吹笛的白衣少年。
当图穷匕见,寒光染血之际,我心里还回荡着那首未听完的曲子,可惜刺杀失败,目标却安然无恙。
太子挑着那双桃花眼,眉头都不曾轻皱一下,只当我是个死人。
我倒在血泊中,想起父亲冷漠的眉眼。
“若是失败,你同其他人一般,自尽了吧。”
可我却迟疑了,从小被训练成死士的人无所畏惧,只是在那一刹记起了少年眉眼柔和的弧度,让我对死亡有了短暂的迟疑。
卫兵趁我晃神之际,利落重击我的后脑,我在剧痛中昏死过去。
是温迎救了我。
他随温大人一起来太子府请平安脉,撞见了被拖往牢房,仅由下人粗略包扎伤口的我,便留了心。
我醒来时看到的是窗明几净,一室宁和,我躺在一张软榻上旁边的温迎托起了我一旁的胳膊,熟练地施针。
当我看清身旁之人的面容,讶然瞠目。
我竟有着一丝丝羞怯还有轻松。
“总在我隔壁院落被长姐打骂的小姑娘,虽未说过一句话,但也会觉得面容有些熟悉。”
“既救了你,我便不会害你,你口中的剧毒我已取下,你的生命很宝贵,断不可妄自轻生。”
第一次有人和我说,我的生命很宝贵。
我扯着嘴角想笑,但又因为疼痛笑不出来。
是啊,你救了我,温迎。
视他人生命如此宝贵的你,却遇到了视他人性命如草芥的太子。
所以,你才不得好死。